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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 雪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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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 雪落

直播結束, 坐在演播室臺下的觀眾,在安保和現場編導的指引下有序離場,而坐在觀眾席第一排的謝斯玨仍靠在椅背上, 半闔著眼,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。

季挽之知道他與陸鶴南之間的關系,所以提前和現場編導打過招呼——在不影響節目正常運轉的情況下,不限制他的人身行動。

簡而言之, 就是他願意幹什麽就幹什麽,隨他去。

有了這道‘聖旨’, 謝斯玨在演播室內外也算是暢通無阻, 掛著閑人免進牌子的後臺,也是說進就進,秘而不宣的最終臺本也是說看就看。

“謝總,您接下來還有什麽安排嗎?”

編導是個剛進社會沒多久的小姑娘,和謝斯玨差不多大,她拿捏不準稱謂,站在一旁戰戰兢兢的, 只好學著旁人的樣子渾叫一聲謝總。

謝斯玨悠悠睜開眼, 壓下眼中的幾分冷意, 換上玩世不恭的笑臉。

“挽之姐在哪呢?我今天到她地盤上, 還沒來得及和她打個招呼呢。”

小姑娘誤以為謝斯玨是個隨和的人, 暗暗長舒了一口氣, 忙帶著他繞過演播室大廳, 快步去往後臺。

到了後臺門口,小姑娘自覺退到一邊, 謝斯玨輕車熟路地推門進去。後臺裏的人不算多,但節目組有頭有臉的那幾個高層恰好都在。

謝斯玨先是和正在卸妝發的梁眷對視了一眼, 而後不經意地移開目光,好似根本不認識沒見過那般。

梁眷心裏起了疑,但也沒多說什麽,垂著眼,繼續和佟昕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。

正在回微信的季挽之聽到背後聲響,扭過頭去看,正好和謝斯玨對視上。

“挽之姐,好久不見。”謝斯玨扯出笑,親熱的喊了一聲。

這聲脆生生的挽之姐勾得其餘高層齊齊側目來看,看清來人的時候,臉上皆是一楞。

陸鶴南近幾年走哪都帶著這個遠方外甥,京州圈子裏但凡有點眼力見的,都上趕著去討好這位謝小少爺,希望能通過他在從中牽線搭橋,從而能和陸家有點生意往來。

然而謝斯玨卻是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主,看似插科打諢沒有正形,其實心裏主意正的很,情緒也幾乎從不外露。

——在這一點上,他和他的那位小舅舅簡直是如出一轍。

三四年時間裏,漸漸也在無形之中成為京州圈子裏一座攻克不下,也得罪不起的高山。

季挽之面上不顯,可在察覺到別人異樣的目光後,心裏卻極其受用。

她輕輕推了一下謝斯玨肩膀,嗔罵道:“你這小子怎麽沒大沒小的,亂叫些什麽,我是你小舅媽的朋友,你怎麽能管我叫姐呢?”

聽見‘小舅媽’三個字,梁眷肩膀一顫,單薄的身子蜷縮在單人沙發裏,一時走神,連佟昕然和她說話都沒有聽見。

謝斯玨訕笑兩聲,又硬著頭皮隨便敷衍了幾句,給足季挽之臉面的同時,也做足讓她登高跌重的鋪墊。

“你一會有事嗎?我一會帶你去吃飯啊?”季挽之睨了一眼角落裏的梁眷,親昵地攬住謝斯玨的肩膀,作勢要帶往門外走。

“不用了挽之姐。”謝斯玨沒動,他站在原地笑著搖搖頭,眉眼彎彎,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模樣,“一會我小舅舅來接我。”

季挽之楞了一下,笑容僵在臉上。

“眷眷,我跟你說話呢,你聽見了沒有?”說了半天得不到回應的佟昕然,不滿地推了推梁眷的肩膀。

沈浸在他人對話裏的梁眷猛地回過神來:“昕然,你說什麽?”

佟昕然嘆了口氣,耐著性子又重覆了一遍:“我說咱們一會去國貿吃火鍋吧,我已經提前定好位子了,七點半。”

“好啊,我吃什麽都可以。”梁眷垂著眼,而後想起謝斯玨方才的話,下意識握緊佟昕然的手,“那咱們現在就走吧。”

佟昕然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,隨口嘟囔:“可是現在才五點半,太早了吧,去這麽早幹什麽?”

——因為他一會要來,我不想和他再碰見。

“因為……”梁眷頓了頓,指腹撚著衣角,聲音放得很輕,“因為現在是晚高峰,路上很堵的。”

佟昕然信以為真地點點頭,左右接下來也沒有別的事,她也懶得和季挽之再演什麽姐妹情深,收拾好東西便挽著梁眷的胳膊朝門口走。

與梁眷擦肩的剎那,謝斯玨猶豫了一下,望著梁眷的背影張了張嘴,終是什麽都沒說。

梁眷垂著眼,心裏亂糟糟的,腳步無意識地與佟昕然同頻。整個人看上去頹敗又脆弱,尋不到一絲直播中展現給世人的從容大方。

直到行至門口,淩亂的腳步被迫止住。一個腳步沈穩的男人立在門口,不避也不讓,攔住了她們的去路。

頎長的影子落在腳下,黑色大衣的衣擺最先映入視線範圍之內,裹著淡淡的煙草香味,梁眷眼睫不自覺地顫了顫,差點滾下熱淚。

“先生,麻煩讓一下好嗎?”

佟昕然沒見過陸鶴南,也不知道面前這個容貌氣質俱佳,就是欠些禮貌與分寸感的男人,就是那個讓梁眷魂牽夢縈的他。

“要去哪?等我一會好不好?”

陸鶴南俯下身子,語氣溫柔,用再無第四個人能聽清的輕柔嗓音。

佟昕然呆楞住,不可置信地偏頭看了梁眷一眼,卻只看到梁眷隱忍泛紅的眼眶。剎那間,不用再過多言語,她便什麽都明白了。

在梁眷做出回應前,佟昕然當機立斷,又將梁眷重新拉回屋內,而後對著陸鶴南微微頷首,恭恭敬敬地道上一句:“您先忙。”

“小舅舅!你怎麽來得這麽慢!”

甫一註意到陸鶴南露面,謝斯玨兩眼放光高呼一聲,忙甩下季挽之,一個箭步湊到陸鶴南身邊。

“二十歲的人了,能不能沈穩一點。”陸鶴南輕蹙眉頭,語氣稍有不悅。

這變臉變得也太快了,簡直就是見人下菜碟。

謝斯玨不安地咽了咽口水,心不甘情不願地暗自腹誹:你當我沒看見你剛剛在門口,對著梁眷低眉順眼的樣子嗎?

“鶴南——”季挽之抿著唇喚了一聲,見陸鶴南沒太大反應,連忙改口,“陸董,真是好久不見啊。”

“節目效果不錯,收視率這麽好,你功不可沒。”目光停留在季挽之的臉上,陸鶴南一字一頓,說得別有深意。

季挽之心尖一顫,皮笑肉不笑地答:“哪裏,都是大家配合得好。”

陸鶴南煞有其事地點點頭,沒多說什麽,只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心裏的打火機。

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打火機而已,季挽之低頭看了半晌,沒看出什麽名堂。

倒是佟昕然眼尖,就算是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距離,她也能一眼認出陸鶴南攥在手心裏的打火機,是梁眷丟的那一枚。

“你不是跟我說打火機丟了嗎?怎麽又在他手上?”佟昕然收回視線,暧昧地沖梁眷眨了眨眼,而後倚在門邊用氣音和她咬耳朵。

梁眷楞了一下,後知後覺地朝陸鶴南那邊看去,探究的視線還沒來得及落到他的手上,就猝不及防地與他四目相對。

呼吸驀地一滯,梁眷抿了抿唇,眼眸輕眨,在別人註意到之前再次率先錯開眼。

手腕一轉,陸鶴南垂下眼,不動聲色地將打火機重新放回大衣口袋裏。

季挽之一顆心都撲在陸鶴南身上,沒來得及註意到梁眷臉上的t異樣。她摸不清楚陸鶴南的脾氣,只好在一片不尋常的寂靜中,硬著頭皮沒話找話。

“我們家老張,還想著再約您吃一次飯呢,畢竟上次能和江洲的蘇總達成戰略合作,也是蘇總看在您的面子上。”

“吃飯就不必了。”陸鶴南淡漠地揚了兩下指尖,語氣高深莫測,“畢竟我和蘇總說過了,生意是生意,人情是人情,以後決不允許再發生這樣的事情。”

季挽之聽到這話頓時急了,畢竟他們家的娛樂公司與蘇總續約在即,在這種緊要關頭,陸鶴南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?是不讓蘇總和他們續約了嗎?

“陸董——”季挽之下意識上前一步,急切地喚了一聲。

“我接下來還有別的事,先告辭了。”陸鶴南毫不猶豫地轉過身,沒給季挽之再開口挽回的機會。

季挽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,後臺裏各路覆雜的目光齊齊落在她的身上,這種滋味好似淩遲,好似活剝。

“斯玨,走了。”

陸鶴南沒什麽情緒地看了謝斯玨一眼,而後視線不留痕跡地在梁眷的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。

站在一旁看似眼觀鼻鼻觀心,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佟昕然立刻會意過來,扭頭對梁眷道:“眷眷,咱們也走吧,再不走來不及吃火鍋了。”

梁眷怔了怔,沒拒絕,在陸鶴南深深的註視下,和佟昕然先一步離開後臺。

剛一踏出廣電大樓,脫離季挽之的視線,謝斯玨就快步追到梁眷身邊,借著《風月場》即將上映的話茬,與梁眷閑聊。

梁眷的註意力全都放在身後沈穩的腳步聲中,應對起談興正濃的謝斯玨,漸漸有些吃力。

“小謝少爺!”佟昕然陪著笑,找準時機適時開口。

冷不丁被打斷的謝斯玨有些焦躁,扭過頭:“怎麽了?”

“電影上映的細節您和我聊吧,眷眷她從來不管這些的,您問她也是白問。”佟昕然巧妙地沖他眨了眨眼,把空間留給梁眷和陸鶴南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。

謝斯玨的臉色黯淡了一瞬,沈默了數秒,視線焦灼在梁眷的臉上,最後還是不甘心地走遠,拉開車門,坐到副駕駛上等待。

“咱們馬上就要離開京州了,下次再跟他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。”佟昕然貼在梁眷耳邊,捏了捏她的手指,“好好聊,把話都說開了,別留遺憾。”

梁眷垂著眼笑了笑,笑容苦澀。哪裏還有什麽遺憾?那些被稱為遺憾的瞬間,早已在這五年時間裏隨風而逝了。

周身再次安靜下來,房檐上的積雪簌簌落下。

梁眷盯著自己的腳尖,一錯不錯地看著雪地裏那道頎長的影子,一寸接著一寸,緩緩向自己靠近。

終於他停下來,連同她的呼吸一起。

“你好像很喜歡斯玨,每次見面總能和他聊得很投緣。”陸鶴南勾著唇,好似隨意感慨。

梁眷揚起臉望他,目光平靜:“他和你很像。”

“哪裏像?”陸鶴南聞言輕笑一聲,像是有些不信。

寒風掠過,雪花落在他的肩頭,梁眷眼眶一熱,莫名想到八年前的平安夜,有一個男人,穿越暴雪而來,只為赴她當時隨口一提的初雪之約。

那一年,陸鶴南二十四歲。

梁眷吸了吸鼻子,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下:“和二十四歲那年的你很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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